DASEIN(完)

DASEIN

 

 

 

*角色死亡前提警告

*背景源于《美国众神》

*2w字完结了!完结了!为了完整性上篇的内容也一起挪过来了,写到最后有点胡言乱语(。

被秒屏蔽,怕了怕了走链接吧

 

 

 

他说亡灵也有灵魂。

我问他怎么可能——亡灵本身不就是灵魂吗?

他一语点破我的困惑:

难道你从未怀疑,亡灵总因为某些原因重回人间?

是啊,他说得对,亡灵总因为某些原因重回人间。#

 

 

 

 

 

00.

 

 

 

起风了。

 

 

腾空而起的粗糙砂砾在公路尽头与天相接,风里不含一丝湿润水汽,太阳灼热地炙烤地面,肉眼可见蒸腾的热气,沉闷,燥热的看不见尽头。绿谷擦去眼角的汗,站在投下的树荫里,脸颊湿润,汗水滑下脖子,将那块皮肤刺得发痒泛红。

 

别停下。有个声音在耳畔低低地响起。他瘪瘪嘴,将汗水从睫毛上眨去,伸手挠挠发痒的脖子,又继续往前走。

 

他不知道要走去何处,只是漫无目的的在路边徘徊,停下休息,再接着前进。他已经这样走了有一阵,毒辣日光在他头顶滑动,树木细枝拓出的阴影已经落向相反的方向。人迹稀少的区域,抬眼只见望不见头的公路,蓟丛低矮,干枯细草抓挠他的脚踝。四周具静,只有风在耳畔簌簌吹过。

 

一段时间,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远处传来引擎的嗡鸣。

 

绿谷停下脚步。沥青公路的尽头,一辆车正朝他的方向驶来,就好像凭空出现,从热气与天空延伸的交界处越驶越近,光滑的玻璃在阳光下闪烁。他在路边伸出手。

 

他不知道这辆车会不会停下稍他一截,他双腿发软,脚底磨出的水泡疼得厉害,只想找个地方歇脚。车看到他,远远地放慢速度,在他面前缓缓停下。他走到车窗前俯下身,随着降下的车窗,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绿谷挠挠脖子,汗水正涔涔从毛孔渗出来,那处又开始发痒了。

 

“劳驾,可以捎我一程吗?”

 

他从阴影中看到那人一双异色眼睛,目光落在他身上,有条不紊地将他打量。绿谷不知道他现在看起来怎么样,他只能摸摸脸上的汗,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他的目光在阴影中闪烁,视线相触,他又看向别处。汗水顺着背脊下滑,绿谷在烈日中打了个寒颤。“上来吧。”审视结束,那人开口,替他打开车门。

 

或许他不该拦住这辆车。绿谷想。可不管怎样,他还是坐了进去。

 

车内的冷气呼呼运作,突降的温度令绿谷瑟缩,他搓搓胳膊,那人看他一眼,伸手将风口打向上方。

 

“谢谢你。”绿谷说,还是忍不住打一个喷嚏,“那个……你有水吗?”

 

男人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感激地接过,拧开瓶盖小口小口地喝,他实在太渴了,嗓子干涸的就像旱季的土地,冰冷甘甜的水滑过他的喉咙,激起体内绵密的颤栗。他很快就喝完了,伸手擦擦嘴角的水渍。男人在一旁打量他。

 

“你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挡光板上的镜子让绿谷终于看见现在自己的样子,布满晒痕和雀斑。一张苍白的脸。“我没事。”镜子里的人嚅嗫血色细微的嘴唇,将自己塞进椅背里,蜷起身子,“可能是走的累了吧。”

 

“你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

 

“嗯。”

 

“为什么一个人?车抛锚了吗?”

 

绿谷摇摇头。“我不知道。”

 

男人皱起眉心:“什么?”

 

“我不记得了。”

 

男人没说话。沉默在车厢弥散,绿谷打了个喷嚏,他搓搓鼻子,用余光偷偷打量正在开车的男人,他神色专注,目视前方,好像并不在意他刚刚说了什么。他将身子陷入舒适的车座,光洁柔软的皮革散发淡淡的清新剂甜味,空气安静地围住他,柔软极了,也惬意极了。他缓缓地,一点点松弛下来,忽视这些原本不合常理的事:自有意识起就游荡在这条公路上,没有过去的记忆,唯一的念头就是向前……还有,就这样轻易的上了陌生人的车。

 

“对了,忘了问你、”男人说,偏过头,然后将后半句话咽回去。绿谷的脑袋歪向另一边。他睡着了。

 

 

他在一阵震动中醒来,油箱正嗡嗡颤动。冷气停止运作,车窗半敞,热气涌动,飘来汽油刺鼻的气味。门外传来谈话声,弯曲的背脊隐隐作痛,绿谷坐起身,揉揉酸涩的双眼。车停在一座加油站,嚼着口香糖的女人正无精打采地盖上箱口,男人从便利店出来,绿谷听见他们交谈。女人收下钱走了,他拉开车门,怀里哗啦啦落下一袋食物。

 

“醒了?”

 

绿谷点点头,迷茫地看着男人在袋子里翻找,递给他牛奶和汉堡。

 

“饿了吧。”

 

车厢里弥漫着速食肉馅的味道。男人将车停在路边,他们吃着从便利店买来的食物,能量条,巧克力燕麦棒,小份蓝莓优格。绿谷吃得很快,食物的香气勾起饥饿感,他这才觉得饥肠辘辘:就像从一场长梦中醒来,似乎已经许久没尝到过食物的味道。他囫囵吞下最后一口面包,干涩地梗在喉咙,他呛咳出声。男人拍拍他的后背:“慢点吃,这里还有很多。”

 

他咽下牛奶,缓过神。太阳隐去了,缩在云层后,热量缓缓从沥青地面蒸发。

 

“对了,早就想问你。”男人说。引擎重新启动,升起的车窗将燥热的空气隔绝在外。“你打算去哪?”

 

绿谷眨眨眼,舔舔嘴角残留的蛋黄酱没说话。

 

男人轻不可闻地叹气。“你又要说‘不知道’了?”

 

“你这不是已经猜到了嘛。”

 

那男人无奈的样子令绿谷觉得很安全。不是那种会将他扫地出门,或是恼羞成怒的感觉。更像是面对胡闹的小孩子时那种纵容的无奈。他在这个认识不过两小时的陌生人面前放松下来,背脊重新靠向椅背。

 

“那换我来问吧。”他说,“先生打算往哪里开?”

 

男人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你会说,‘你开去哪,我就去哪’,我说的对吗 ?”

 

他只是无处可去。不过去向哪里,又能去哪,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对……也不完全对。”

 

他的脑海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

 

男人的目光移开了,重新落向前方。“我会一直向前开。”

 

向前走。

 

绿谷抬起眼睛。

 

“我也是。”

 

 

 

01.

 

 

 

接近傍晚,男人将车停在路边一座旅馆边。日光黯淡又疲惫,公路尽头的天空已经暗下去,是白昼与黑夜遗忘的角落。风停下来,燥热沉闷的空气在天黑后迅速冷却。旅馆原本雪白的墙壁已经褪色,橘红的砖瓦在浓厚落日中闪烁,蓝红交织的霓虹招牌在趋黑夜空中温暖而诱人。

 

“今天就开到这里。”男人熄火后告诉他。绿谷点点头。

 

前台只有一个年轻的女人,态度十分散漫。绿谷听见男人与她交谈。一间房。女人敲打键盘的手停顿了几秒,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绿谷不自在地低头盯着脚尖,自进入这间旅馆起,他就感到一阵隐约的慌乱。

 

而这阵慌乱在轰掏出钱包时达到顶峰。

 

“热水供应到十一点。”女人对他说。

 

这间旅馆就像从上个世纪搬来的建筑,地板上的方棱纹地毯有些褪色了,沾着成分不明的污渍;日光灯镶在墙壁两侧;墙纸从上方开始剥落,露出发沉的白色墙壁。电梯的铁门吱呀作响,他跟着男人走进去。电梯慢吞吞地上升,缺乏润滑铰链发出沉闷的呻吟,活像个患了尘肺的老人。绿谷感受到那股视线,他抬起头,对上那人探究的目光。

 

“你怎么了?”

 

绿谷感到脸颊上腾然而起的热量。“我身上没有钱……”

 

“这样啊。”

 

男人仿佛陷入沉思,绿谷红着脸,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用余光偷瞄他。男人似乎想说什么,到嘴边却是玩笑般的语气:“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他的语气轻松。而这甚至不像个问题。

 

绿谷却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抓了抓头发,又偷偷摸摸地瞥一眼,那男人一张淡漠的脸上此刻甚至称得上是兴致盎然。电梯停下,吱吱呀呀地打开。他们跨入走廊。

 

“我什么都……我只有自己。”

 

男人似乎被逗笑了:“那你的意思是,你要拿自己抵这笔账?”

 

绿谷被噎住了,嘴唇嚅嗫,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他确实孑然一身,也没有理由要求一个陌生人为他无私付出,寄人篱下,只怕被赶出去……不过,如果是他的话。他心乱如麻,眼睛慌乱地眨动。如果是他的话。

 

男人的眼睛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玻璃般闪着光。他低低地笑出来,“开玩笑的。”他转身向前走去,绿谷看着他的背影,一股没由来的念头占领全身。男人停下了,是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角。

 

“那个、”绿谷的脸颊依旧泛着红晕,说话都变得吞吞吐吐地,“如果需要的话,也是可以的……”

 

男人奇异地看着他,像是确认他是否发自真心。“你为什么会选择同意?”他问,“对刚认识不久的人来说,这可是个很过分的要求。”

 

绿谷的肩膀挫败地落下了。他都在做什么啊。“……我不知道。”

 

“显而易见。”男人的嗓子里似乎又泻出一声轻笑,然后他又转过身,似乎不打算再为难他。绿谷松了一口气,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那个,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现在自我介绍会不会太晚了?”

 

“诶……?”

 

“不逗你了。”男人的目光掠过他依旧泛着红晕的脸颊。“我姓轰。”

 

他似乎有意漏下了自己的名字,不过绿谷不在意。陌生人没有理由对他坦诚一切。

 

“那就是轰君。”他说,“我姓绿谷。”

 

“绿谷。”轰重复了一遍。他念出那几个音节的方式亲密又熟稔,温柔,充满怀旧之情。绿谷的呼吸一滞。感到一阵恍惚。他拍拍脸颊,摇摇晃晃,继续跟上轰的步伐。

 

 

 

房间不大,却还谈得上干净。热水限时供应,轰让他先去洗澡。浴室没有浴缸,只有一张薄帘将空间隔成两半。抹开镜子上的雾气,他看见一张疲惫的脸,他不知道身子上为什么会有这些伤疤,其中一道,从锁骨蜿蜒至胸口,凸起的暗红色,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刺目狰狞。光影斑驳地流连,一朵朵拓在他身上,仿佛盛开琥珀色的花。

 

他拧开上锈的水龙头。水雾迷蒙,他仰头让水流过嗡嗡作响的脑袋。肌肉酸涩的颤抖,被热水抚平。

 

轰在他洗澡时叫了餐,已经吃完了他的那份。房间里开着冷气,电视只有几个频道,画面里正播放着深夜节目,他将声音关掉,坐上床沿。切成一半的派看上去很新鲜,散发着黄油的芬芳,草莓馅还热乎乎的,他抓起一旁已经冷掉的鸡肉,看默片似的凝视闪烁的电视画面。他将盘子里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将餐车推到门外,然后脱下鞋子,摊开手脚陷入柔软干燥的被褥。他的头发甚至还滴着水,懒得去擦干。

 

浴室里的水声停下了。绿谷依旧闭着眼。床铺轻轻下陷。温暖的体热挨着他。

 

水珠冰冷地落在他脸颊,绿谷睁开双眼。

 

轰正低头看着他。他在这阵无声无息地注视下屏住呼吸。

 

“你之前说的,是当真的吗?”



轰又朝他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绿谷走过去,钻进轰朝他敞开的怀里。风将雪吹得乱窜,接二连三地跳进他的衣领,打湿脖子。他听见轰的呼吸,他想起许多关于过去的事,他们说过的许多话,记忆在体内缓缓流淌,温暖,甘美,将他温柔地围住。他呼了口气,轻笑出声。轰握住他的手,冰冷的手指碰在一起,他摸到戒指光洁的边缘。

 

“回去后,乌尔德的水也维持不了多久。”

 

“我知道。”

 

车灯在不远处闪烁,一团朦胧的影子。他闭上眼睛。“我想和你一起往前走。”

 

轰的手轻柔拍打他的背脊。

 

“那你准备好了吗?”

 

绿谷抬起头,望向他的眼睛。

 

“随时可以出发。”

 

其实他永远无法准备好去面对长路漫漫,可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回家吧。”

 

 

 

 

FIN

 

 

注解#:

DASEIN:关于本题。海德格尔的“在此”一词,实际实施真实存在的个人。海德格尔受到马克思的启发,将传统哲学中那种大写的类人,定为一个有肉身的、在一定时间地点情境中的个人。这种开端是由克尔凯郭尔首思,他提出以一种内居不可替代性来反对抽象的不在此世的抽象的普遍的类人。海德格尔将这种次在中的此,定义为去在世,这个词即是真实的感性的时间和空间中的生存。(我也没懂大家意会一下就好!)

文中的轰出二人的设定来自巴德尔与瓦利

巴德尔是北欧神话中的光明神,当巴德尔做梦感受到死亡的阴影时,他的母亲弗丽嘉感到非常担心,因此跑遍世界各地,请求万物发下誓言不可伤害巴德尔。所有的事物皆发誓,唯独一棵槲寄生幼苗除外,因为它太弱小,应该无法伤人。

诸神为巴德尔感到高兴,他们将武器往巴德尔扔去,果然无法伤害这位光明之神。洛基是火的化身,平时就对光明的巴德尔感到无比的嫉妒,所以他变成老妪探问弗丽嘉,套知唯有小槲寄生没有发誓的事。洛基取得槲寄生树枝交给目盲的霍德尔,让他拿着丢向巴德尔,巴德尔因此死亡。

奥丁一心想为巴德尔复仇,他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已经由女预言者处得知巴德尔必死的预言,他也知道他和女巨人琳达生下的孩子瓦利将会报巴德尔之死的仇。当瓦利生下来时,一天之内就长大成人,没有梳洗,就拿了弓箭,射杀了盲眼的黑暗之神霍德尔。

当世界末日的战争中,旧的神祇死亡,宇宙将会重生,而瓦利就是新世界的神明。

光明之神巴尔德也象征着太阳,巴德尔之死暗示着白昼之后必然是接着黑夜。瓦利是代表自然力量的神。这说明了阴暗的长冬过后,新光明的再临。

诗蔻蒂,薇儿丹蒂和乌尔德:诺伦三女神,北欧神话中的命运女神,诺伦三女神是智慧巨人密米尔的三个女儿,另一说是巨人诺尔维(时间)的女儿。其中大女儿乌尔德(Urd)司掌“过去”,二女儿薇儿丹蒂(Verthandi)司掌“现在”,小女儿诗蔻蒂(Skuld)司掌“未来”。这三姊妹不仅掌握了人类的命运,甚至也能预告诸神、巨人以及侏儒的命运,她们的出现被视为诸神黄金时代的结束。

乌尔德之泉:浇灌世界之树的泉水

“是啊,他说得对,亡灵总因为某些原因重回人间。”:出自罗伯特·弗罗斯特《两个女巫》

 

“情人会失去,爱情却一定长存,而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出自狄兰·托马斯《而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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